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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博鳌HPV假疫苗事件发酵 三十余受害人陷入惶恐

作者:漆叶青 2019-04-29 21:45

三十余针HPV假疫苗,三十多个对未来惶惑不安的人,她们不知道注入身体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病变。在这个风景独好的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她们没有体验到最先进的医疗,反而陷入一场骗局。作为目前唯一的癌症疫苗,HPV疫苗的出现令人鼓舞,在九价HPV疫苗还未获准在内地上市时,许多女性不远千里赴港接种疫苗,而就在博鳌假疫苗事件全面爆发的同一天,香港也被曝出有诊所使用假疫苗给内地女性注射。疫苗,是人们用以对抗疾病与死亡恐惧的盾牌,却再次将人推向更深的恐惧,人们在屡次发生的假疫苗事件中,丧失的不止是对疾病的免疫,还有对同类的信任。

4月28日下午,时代财经来到位于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康祥路上的海南博鳌银丰康养国际医院(下称“银丰康养医院”),这家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医院仍在正常运营中,大厅内播放的医院宣传片声音清脆作响,前台两位工作人员的笑容依旧和煦。

椰林掩映间,看似平静的银丰康养医院中包裹着将要爆发的情绪——前来“要说法”的两位疫苗接种者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我们这一群人打了针,但迄今为止,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打了什么东西。”其中一名接种者李琴(化名)向时代财经反复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因为银丰康养医院触发的此次疫苗事件,这块30亩的地界突然变得异常热闹。

继琼海市卫生健康委、海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先后对银丰康养医院存在的违法违规行为定性后,28日,九价宫颈癌疫苗事件已由苏州警方立案侦办。而据最新消息,29日,海南省四部门联合介入调查,涉事的银丰康养医院已于下午被琼海市卫建委查封。

琼海市委常委、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管委会副主任何鹏飞在接受时代财经等媒体采访时表示,银丰康养医院进入园区投资建设,是符合产业合规性和专业技术评估的,但非法接种疫苗属于违法经营,目前对其处置仅是医疗卫生监督执法部门的处置,下一步还要对它是否违反其他法律法规情况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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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琴的疑虑

李琴没有想到,自己第三次来到这家医院,居然是为了维权。

今年3月,李琴所在的30多名疫苗接种者微信群里,一位小伙伴的经历将这个陌生人群组里的沉寂打破,“有小伙伴表示接到了警方过来给她做笔录”(原文如此),她和李琴一样,都曾在去年底之前通过银丰康养医院完成了三针九价HPV疫苗的接种。

对于笔录的具体内容,李琴并不清楚。不过,同在银丰康养医院接种过疫苗的一位女孩曾于3月24日在人民网“地方领导留言板”留言称:本人于2018年3月15日在海南博鳌银丰康养国际医院注射九价HPV疫苗,现已被警方通知当时所注射疫苗为走私假药。

根据《药品管理法》第四十八条规定,药品所含成份与国家药品标准规定的成份不符的,及以非药品冒充药品或者以他种药品冒充此种药品的为假药;此外,还规定了六种按假药论处的情形,其中包括药品监督管理部门规定禁止使用的,未经批准生产、进口,或未经检验即销售的等等。

李琴也不清楚,自己接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反复回顾起去年接种疫苗时的情景,她也隐隐发现了很多不对劲。

2018年4月4日,在向一账户刷卡支付8100元后,她在医院接种了第一针疫苗,而在这之前,李琴还曾向自称医院培训总监的王丽娜微信转账900元。

李琴当时第一次觉得困惑,为什么在医院打疫苗,接收账款的账户却是“青岛市平度城西加油站”。更加蹊跷的是,同一批接种疫苗的另一个女孩支付账单的接收方却显示为“青岛美伯门之家美容信息咨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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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针、第三针的时候,她的疑虑再一次加深。同年6月初,李琴完成了第二针接种,不过不是在银丰康养医院,打针的工作人员直接去到她在万宁的工作单位,“当时他们琼海、万宁、海口、三亚到处跑,上门到我们家里、公司打疫苗,我第二针是在万宁,第三针在琼海。”她回忆道。

真疫苗“迟到”

疑虑渐生的李琴已经无法回头,她最初想得很简单:“考虑到去香港实在麻烦,这里实实在在有医院,自己也来参观过,王丽娜也一再向我们强调,医院位于博鳌国际医疗先行区内,国家给予了特别的权限,所有进出口药品可以从这里走。”

2017年,在一次偶然的参观中,李琴从当时负责接待的王丽娜处了解到,银丰康养医院可提供九价HPV疫苗接种服务,一来图省事,二来也相信了王丽娜描述的国际医疗先行区确有特殊政策,她完全没有想到,彼时九价HPV疫苗尚未获准在内地上市。

九价HPV疫苗由美国默沙东公司生产,于2014年在美国获批上市,并在多国获准使用,临床试验显示,接种九价HPV疫苗后可以产生良好的保护效果,有效减少相应型别的HPV持续感染与宫颈、阴道、外生殖器的癌前病变,保护效力均可达到90%以上。

因为九价HPV疫苗未在内地上市,当时有注射九价HPV疫苗需求的女性,大多跑去香港打,甚至一度催生了不少以此为生的中介机构,他们通过帮人预约香港机构,从而赚取中介费用。

其实,就在李琴下定决心要打这针疫苗的前不久,也就是2018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海南省省长沈晓明在谈到海南医疗问题时就透露,海南博鳌超级医院3月底或开始运行,其中一个项目就是打疫苗,包括打预防宫颈癌的九价HPV疫苗。

确切的消息直到一个多月后才传来。2018年4月28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有条件批准用于预防宫颈癌的九价HPV疫苗上市;5月25日凌晨,国内首批2016支九价HPV疫苗到达博鳌超级医院;5月30日上午,首例九价HPV疫苗接种在博鳌超级医院完成。

李琴也注意到了上述消息,而且她发现,在博鳌超级医院打完三针HPV疫苗,总共只需要5000多元,她随即给王丽娜发去了相关链接,“王丽娜解释说,这疫苗都是一样的,还说了好多东西”,就这样,李琴再一次被说服了。

李琴还了解到,跟她一同去参观的同事,有人在更早的2018年1月时就已经去到银丰康养医院接种疫苗了。也就是说,银丰康养医院注射的疫苗,要比国内首批九价疫苗早近5个月。而当时的九价HPV疫苗,即使是默沙东公司生产的正品,也属于“必须批准而未经批准生产、进口”的药品,按照《药品管理法》的规定,已经属于假药范畴。

“银丰是主体责任负责者”

银丰康养医院并没有接种疫苗的资质。

何鹏飞表示,银丰康养医院存在明显的违法违规行为,他分析道:“一个是时间上,银丰医院早在2018年2月(应为1月)就开始开展疫苗接种业务了,在先行区有这块权力之前;另外它本身不具备相应的行医资格,它没有在卫健委开展接种疫苗的备案,所以是超出它的范围经营。”

但在面对时代财经等多家媒体时,银丰康养医院法务王先生仍然一再强调,目前整个事实还有些情况不明朗,且卫健委现下发布的是一个预先告知函,后续还有一些相应的法律程序,“国家法律制度是很健全的,也会给接受行政处罚的企业辩解、申诉的机会”。

作为先行区内目前已经试用或开业的九家医院之一,银丰康养医院被作为案例展示在先行区管委会的介绍厅内,介绍称,博鳌银丰康养国际医院是一家集医疗、旅游、康养为一体的绿色国际化研究型医院,医院主营细胞治疗业务,开展神经干细胞移植、干细胞治疗运动损伤项目和免疫细胞治疗项目。

该医院斜对面的一龄生命养护中心一工作人员也告诉时代财经,银丰并无疫苗接种资质,当前银丰主要是开展干细胞方面的研究工作,且尚不能直接用于临床治疗。

在涉事人王丽娜广为流传的名片信息中显示,除了银丰康养医院的培训总监,她还担任美泊门集团有限公司培训总监和美泊门国际医疗整形机构明星设计总监。现在,撇清与王丽娜另外一个身份的关系,成为当前银丰康养医院抓住的一根稻草。

4月28日下午,银丰医院向疫苗接种者发去一份澄清函,称原医疗美容项目合作方青岛美泊门(2018年已经解除合作关系),欺瞒医院私自违法违规宣传宫颈癌疫苗,违法使用来路不明的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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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查数据显示,美泊门集团有限公司和前述接收账款的青岛美伯门之家信息咨询有限公司,为同一法人代表王晓丹,青岛美伯门之家美容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已经于2017年12月注销,工商信息显示,青岛美泊门集团有限公司主要从事经济、美容信息咨询以及化妆品、美容仪器销售等业务。

对此,何鹏飞表示,银丰与其他机构的合作并没有向管委会备过案,具体合作的细节管委会并不了解,但无论如何,“从法规上来说,银丰一定是本次事件的主体责任负责者,它不管与谁合作,它都不能超过它的营业范围、诊疗范围”。

受害人维权未果

或许,李琴听到何鹏飞上述的话语能心里稍稍缓和一些,毕竟她太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切一些的回复了。

今年3月,在发现问题之后,李琴和群里的女孩第一时间联系了王丽娜,王丽娜对外的说辞基本一致:第一,她本人对此不知情,并已于年前离职;第二,疫苗本身是真药,只是没有国家的正规批文,就像《我不是药神》一样;第三,她的专业只负责咨询对接客户,其他情况一概和她无关。

于是,她们只好开始通过各种途径向消费者协会、药监局、卫健委等机构、政府部门反映,但没有从任何一个机构部门得到明确的回复。直到前几天,琼海市卫健委回复其中几个人,称已对医院做出行政处罚,至于她们所主张的消费者诉求得去找药监局。

4月28日一大早,李琴又去了一趟琼海市药监局,接待她的工作人员表示,她反映的情况药监局已经接到过多起,他们也曾到过银丰康养医院调查过,但并没有发现假疫苗存在,最后该工作人员只让李琴留下了电话号码。

同一天,在跟医院对峙近一天后,李琴告诉时代财经,“现在医院给我们提供的方案是,让我们这边找几个人,卫健委、政府这边也出几个人,一起去到江苏警方那边取证,(检查一下)到底给我们打了什么东西,要等到那边的案件定下来以后,再来评判是不是跟医院有关系。”

疫苗的安全性和来源现在是李琴等最关心的问题。她很焦虑地表示,当时王丽娜称其所用的疫苗为美版疫苗,另外其他人有些用的是韩版疫苗。不过,先于李琴注射疫苗的另一女孩则表示,“疫苗分多个批次,有非法走私的,也有吉林四平某工厂生产的未知药水”。

“我们这一群人打了针,迄今为止,我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体到底打了什么,毕竟我们现在还年轻,目前我们的身体上是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问题)。”

这样的等待,对李琴来说,残酷而漫长。

文章来源:时代财经 编辑:张常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