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财经

2020中国经济将有什么新走势？

本月上旬，摩根大通对外发布了其对2019年经济形势的分析以及对2020的预判。摩根大通中国首席经济学家和大中华区经济研究主管朱海斌就当前社会关心的问题作了分析。 

朱海斌曾职于国际清算银行，先后担任经济学家和高级经济学家，研究方向专注于金融体系和实体经济的传导，风险管理和金融监管，中国经济和房地产市场。自2011年9月担任摩根大通首席中国经济学家和大中华区经济研究主管。

12月9日，朱海斌在接受时代财经采访时表示，2019年的经济增速下行有结构性的原因，但更多是周期性因素导致的。两三个月之前，市场非常担心2020年美国经济或者全球经济陷入衰退，但目前这种担心开始淡化。摩根大通以及市场上一部分机构都认为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能够明确地避免这种衰退风险。2020年的上半年，中国经济可能会出现周期性的底部回升，经济环比增速在明年上半年复苏到6%的水平。

朱海斌预判，明年央行会有两次降准。降息则可能会在猪肉价格下调以后，CPI由高位开始明显的下行，回到3%以下，甚至回到2%以下之时重启。

明年上半年，经济底部回升

时代财经：目前来看，2019年前三季度国内GDP实际增长6.2%，与你此前预测2019年GDP增速吻合，你预判2020年中国GDP增幅多少呢？

朱海斌：从目前来讲，市场对中国经济仍然存在较强的悲观情绪，一个大背景就是2019年中国经济下行的速度在加快。

2017年是近几年的高点，2018年、2019年经济一直处于下行通道。2019年下行速度加快。2017年到2018年从6.8%到6.6%，下降0.2个百分点。2018年到2019年，我们目前预测2019年全年增速是6.1%，下降0.5个百分点。这个增速仍然完成了6%-6.5%之间的目标。

但是从下行的幅度来看，2019年出现了经济增速的进一步下行。市场面临一个重大的判断，即2020年经济增速会不会出现一个拐点，还是会进一步下行。

我们对2020年GDP增速整体预测是5.9%。我们预计官方会把明年经济增速目标下调到6%左右。从我自己了解来看，我们的预测在市场上可能是中间略微偏上，不算最乐观，但也不算悲观。2020年的经济主线，目前存在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是长期的结构性因素，坦率讲是结构性下行的因素；另外一方面是短期的周期性因素，2019年是非常明确的周期性下行的结果。

对2020年我们的判断是结构性的下行压力会持续，但是周期性因素会出现好转。因此，明年从经济增速来看仍然会略有下滑，但是下行的速度会比2019年放缓，这是我们整体的结论。

对周期性的判断，我们认为会底部回稳。在2020年的上半年，中国经济可能会出现周期性的底部回升，经济环比增速可能会由我们计算的今年第三季度季调环比年化的5.5%左右，在明年上半年复苏到6%的水平。

经济下行主要是周期性因素导致

时代财经：今年经济下行压力大，主要有哪些原因呢？

朱海斌：宏观经济学家每年都会有争论，今年的经济下行到底是结构性还是周期性因素导致的。我们很明确2019年的增速下行更多是周期性因素导致的。

中美贸易摩擦从2018年下半年逐步升级，无论是进口还是出口数据，在2019年都受到了影响。

从内需来讲，2019年无论是投资还是消费都出现了明显的周期性下行。投资领域唯一的亮点是房地产投资，房地产投资仍然维持在10%的增速。而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制造业投资，也就是工业部门的投资，从去年9.5%左右的增速下降到目前的2.6%。基建投资方面，尽管有逆周期的财政政策支持，基建增速也很稳定，但是这个稳定应该说是非常弱的水平，从年初到现在4%左右的基建投资增速，比预期仍然要弱。整体投资来讲，三大投资里面除了房地产以外，另外两部分都是比较弱的增速。 

时代财经：你此前曾对媒体表示，2020年汽车制造业、服装制造业等传统行业或将出现短周期的回升。是否意味着，大趋势还是处于世界经济下行周期？

朱海斌：在2020年的上半年，中国经济可能会出现周期性的底部回升，经济环比增速可能会由我们计算的今年第三季度季调环比年化的5.5%左右，在明年上半年复苏到6%的水平。

主要动力有两方面的外部因素，一方面是贸易问题上，虽然中美贸易谈判仍然在继续，中间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是我们的基本假设是中美第一阶段的协议仍然有可能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之间达成。如果第一阶段的协议达成，中美可能不会进一步增加关税，甚至可能会出现部分关税的回撤。从对贸易的影响来看，负面影响比2019年要明显减轻。另外一个外部环境因素与我们的2020年全球预测有关系。两三个月之前，市场非常担心2020年美国经济或者全球经济陷入衰退。之后这种担心开始淡化，摩根大通以及市场上一部分机构都认为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能够明确地避免这种衰退风险。

我们判断2020年的全球经济在明年尤其是明年下半年可能会出现底部回稳。2019年全球经济下滑，从部门来看非常重要的是工业企业的资本支出明显在放缓，对应的是去库存周期非常明显。明年有可能会出现补库存以及企业资本支出从底部回稳的现象。

可能会两次降准

时代财经：去年你曾预判，2019年减税降费2万亿。2019年两会，政府就释放信号要减税2万亿。据今年11月最新数据，今年全年减税降费将超2万亿元。你认为，明年是否会有更大力度的财政政策或货币政策？

朱海斌：明年上半年中国经济仍然面临的问题就是消费，主要的影响因素是CPI。CPI在今年11月份已经上升到4.5%，目前来看不太可能是已经达到高点。未来四、五个月，CPI有可能会持续上升。根据我们的预测，明年一季度CPI很有可能突破5%，明年上半年基本在4-5%之间这个区间徘徊。目前，猪肉供应比正常供应下降了40%，如果重新补供应，猪肉的供应可能到2021年的年初才有可能出现明显的复苏。

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猪肉价格仍然会维持高位，可能要等到2020年下半年，或者接近四季度猪肉价格才可能出现下降。猪肉价格一旦下降，CPI可能会由高位快速回调。我们核心通胀仍然在1.4%-1.6%这个水平，所以一旦出现猪肉价格下降，CPI很可能会重新回到2%以下。因此CPI仍然是比较动荡的因素。

CPI如果在明年上半年继续处于高位，将带来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方面，明年上半年消费会面临比较大的压力。这需要在财政政策上着力，例如对于中低收入群体进行消费补贴，以及尽早通过一些行业或产业的政策恢复猪肉生产，这可能会是明年比较重要的一个任务。   

第二方面，如果CPI一直居高不下，对于货币政策会有一定影响，尤其大家比较关注的央行降息。10月份央行连续下调了MLF、7天逆回购和LPR三个市场利率，但小调的幅度非常小，仅为5个点。我们理解这更多是政策信号，尽管CPI目前处于上升的通道，但更多是结构性的通胀上升，并不应该影响到市场对未来整体的通胀预期。通胀预期应该更多是和核心通胀这样中长期的变量挂钩。央行10月份降息除了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更重要的意义是发出更强的政策信号——央行并不会因为短期CPI突破3%而转变货币政策方向。我们认为央行因此加息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短期来看如果CPI进一步上行，突破4-5%这个区域，从货币政策操作来讲也很难想象央行会进一步的降息。因此，我们判断在明年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央行会维持利率基本不变。在这个过程中，央行将更多通过降准，或者流动性的管理来维持相对中性偏松的政策环境。

明年我们判断会有两次降准，一次在一季度，另一次在三季度。今年整体信贷增速在10.7%。我们判断明年会在11%左右，基本相对比较稳定。

货币政策，尤其在降息方面，到底什么时候会重启，我们判断是猪肉价格下调以后，CPI由高位开始明显的下行，回到3%以下，甚至回到2%以下。在明年下半年，或者四季度，央行或将重新启动新一轮的降息。但是从降息的幅度来讲，我们认为在10个基点，力度并不会很大。

建议房地产政策因城施策

时代财经：此前你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020年最大的担忧可能来自房地产，从市场领先指标来看，2019年二三季度的卖地面积比去年跌了20%、30%，包括前三季度新开工的面积一直在下滑，2020年二三季度房地产市场主要指标可能出现下行拐点。”你对房地产政策有何建议？

朱海斌：从2019年的数据来看，大部分领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疲软，房地产投资到目前为止一枝独秀。从房地产投资的内容来讲，建筑安装这一块比去年有非常明显的反弹，也带动了整个房地产上下游的投资和消费需求，这个是目前经济的一个亮点。

从中长期来看，我们有理由担心，虽然在过去两年房地产投资一直是超出市场预期，但是在未来，明年下半年之后这种韧性是否仍然持续，需要打一个问号。从市场的领先指标来看，尤其是2019年年初，土地出让面积下降了30%以上，今年前10个月下降了接近20%，这是比较明显的下行调整。住宅市场上，新开工面积从今年年初到现在出现了明显的放缓。以往的领先指标大概领先一年半左右，我们担心房地产投资在明年下半年有可能会出现明显放缓。如果我们担心成为事实，明年下半年房地产投资出现明显的下调，目前的少数亮点之一也失速的情况下，稳增长压力会更大。

在继续强化“房住不炒”，或者全国层面继续维持房地产政策基本不变这个整体思路的同时，我们建议2020年在地方层面更多强调因城施策。房地产市场有一个非常强的区域性差异，大都市圈或者人口净流入地区和边远地区或者人口净流出地区。这两类地区的供需环境截然不同。在大都市圈或者人口净流入地区基本是供小于求。反过来在人口净流出地区，短期来讲库存在走高，供大于求。

所以，我们建议在不同区域采取不同政策。在明年的时点上，参考大都市圈的概念，在那些城市应该进一步改革土地供应制度，在土地供应的增加以及不同系列的住宅供应方面，需要一定程度的放松。